来源:金融时报
2022-07-01 11:06:07
原标题:风吹稻花香两岸
来源:金融时报
杜甫《吹笛》前四句:“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
听老歌的老人因老歌而年轻,因为我们彼此是对方的音乐。
而且,听任何动心的老歌都会想家。
昨夜今晨,一直在听乔羽,一直想家——笔者家在豫东,乔羽先生家在鲁西南,同饮一条大河里的水,很近。
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七天了。从6月20日乔羽先生离去,笔者就一直在听他的歌,想写一篇短文。然而,直到现在,“忘却的救主”即将来到之际,才匆匆落笔。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对于乔羽先生这样的伟大歌者,吾侪“藐予小子,何敢赞一词”。
从小学一年级在合唱团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到如今在老干部活动中心唱“最美不过夕阳红”,半个多世纪的灵魂陪伴,我无法感激;随时随地的审美滋养,我无法答谢,唯有写几行字作为回报。
得知噩耗,李谷一哭了,她说:“难忘我的乔老爷”“人世间虽再无他的身影,但他高尚爱国爱民的精神,朴实无华,善良可爱、幽默的人品性格,无人能超越的伟大艺术才能和作品,却永远留在人世间,留在亿万人的心中。”她说只要自己活一天,就会继续唱乔老爷的歌。
是的,先生活在每一个除夕,每一个“今宵”,每一次“思念”的前前后后。
深夜,看着李谷一的话,听着乔羽的歌,突然记起了宁可不开音乐会也不让烟草商赞助的施光南。于是蓦然明白了关牧村为什么登台只唱了一句“打起手鼓唱起歌”便泣不成声。
施光南的葬礼上没有放哀乐,放的是他的《多情的土地》。是的,乔羽先生,我们都会为您放那首《我的祖国》。
一位网民在某社交平台上评论说:“估计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热搜,那些一见热点都往上扑的流量主播,怎么没有一个说乔爷爷,因为乔爷爷的时代过去了,说乔爷爷的故事点赞少,涨不了粉……您是山东人,山西人要特别感谢您,因为您写了《人说山西好风光》,再也没人写过比这首歌儿更好的赞美山西的歌儿了。您是汉族人,广西的壮族同胞更要感谢您,以前一直以为电影《刘三姐》里的歌儿是壮乡老辈人传下来的,原来歌词是您写的……”“谢谢乔爷爷,是您让我们感到:甭管什么年代,都是最美好的年华。”
七天光阴是如此短暂,七天思念是如此绵长。
这是英雄的祖国
“雄伟的天安门,/雄伟的广场,/第一面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打从这面战旗在这里升起,/中国人民的心中从此充满阳光。”——1976年冬,笔者在部队任文书,每天早上起床号吹过之后,都要放几分钟的乐曲,用塑料唱片,在小小的留声机上播出。记得播放最多的,就是这首质朴而高亢的《雄伟的天安门》。
十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歌词的作者是乔羽先生,他实实在在地写出人民对于祖国的热爱,让我们至今还有十分清晰的音乐记忆。
晨枫《中国当代歌词史》评论乔羽先生:“一册《乔羽的歌词》,加上《小船儿轻轻》,一共收入他从事歌词创作以来的101首作品。这个数量在当代歌词作家中确实是不足称道的。但是,一向在创作中主张重质而不主张以数量取胜的他,所捧给世人的,是可以称得上篇篇珠玑的艺术珍品。”
其实,即便乔羽先生一辈子只写了一首《我的祖国》,已经足以彪炳史册。这就是歌词于音乐的永恒性。
“有一个故事只有一个故事,值得你细细地讲述。”可以说,“我的祖国”与“我的人民”是乔羽永恒的主题与创作灵感的武库。
网上至今还有录像,台湾某学者在香港大学演讲之际提问,对你一生影响最大的歌是什么?没想到,一句“第一句怎么唱”,引发全场香港同胞一起唱起了《我的祖国》。当初《上甘岭》导演沙蒙的大愿——“我希望有一天片子没人看了,歌曲也能流传下来”——乔羽做到了。
当然,在战乱中长大的乔羽,看到样片中志愿军战士的英勇,产生了饱满的“音乐种子”,抓住了“一条大河”的“主题意象”,这是歌词产生的直接诱因。同时,对“英雄的祖国”与“辽阔的土地”的始终如一的痴爱,与晋冀鲁豫边区创办的北方大学艺术学院、华北大学三部创作室的艺术磨砺,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且,乔羽绝不空喊口号,即便写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他的抒情依旧刚柔并济,发自底腔。记得他在央视面对记者时说,自己写“风吹稻花香两岸”之际并没有见过“稻花”的模样——歌词的概括性与形象化特征,弥补了他生活经验的不足。
数十年来,他的歌词始终保持沉实而质朴的风格。众所周知,沙蒙建议把“一条大河”改成“万里长江”而“增强气势”,乔羽解释说:这条大河并非指某一条河,而是每个人心中的那条,或许是家门口的那条——既是长江又是黄河,听到歌曲立刻就能让想到祖国和家乡的“大河”。
更具有“音乐美学”意味的是:“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与“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置于同一位置、用同一个旋律唱出来,让我们在理解嵇康“声无哀乐”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体会到“声无对错”。
所以,真正“讲好中国故事”而值得效法的“主旋律楷模”,恰恰是乔羽这样的艺术家。
明年春来再相邀
1958年,志愿军从朝鲜凯旋,周总理带乔羽赴宴,喝到最后只剩下乔羽能够与总理“匹敌”。乔羽说过,他一生中喝过无数的酒,唯有这一次最为尽兴。
然而,一生低调的乔羽很少提及自己的“辉煌”。他平凡得像那只落在窗口的蝴蝶,没有谁记得他当选过全国第八届政协委员和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名誉院长。
“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我用生命的泉水,把它浇灌栽培。”笔者真正“认识”乔老爷,是1979年,在河南大学礼堂看电影《泪痕》,插曲《心中的玫瑰》催得不少同学黯然泪下。找到词曲,才知道与《我的祖国》是同一位词作者。而彼时,乔羽先生已经到了“创作的第二春”。与“第一春”的“宏大叙事”相比,进入新时期之后的乔老爷,越来越显现出独领风骚的“雅俗共赏”特色。他更多关注平民的情绪,1985年的“难忘今宵”,把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共祝愿,祖国好”的举国同心,表达得淋漓尽致,堪称《我的祖国》的和平、建设时代版。他更多的使用浅近的比喻,如“历尽贫寒”而“孕育着生机一片”的牡丹与把“聚会当成一次分手”普普通通的蝴蝶。他更加注意歌词体裁风格多样化,如从影视插曲潜入历史题材——《说聊斋》《说溥仪》《说北京》《说雍正》:“鬼也不是鬼,怪也不是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几分庄严,几分诙谐,几分玩笑,几分感慨,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其文化厚度、思考深度、口语化程度,实实在在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
其“寓深刻于浅显,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既是成熟的艺术风格,又是独到的歌词艺术观。前前后后两座创作的高峰,奠定了他的当代音乐史上无可替代的地位。
更为重要的是,他始终保有赤子之心,对于流行歌曲虚怀若谷。例如谈及流行歌曲创作,他说:“《老鼠爱大米》这个歌写得不错哎,我看还可以写得更大胆一点,老鼠爱上猫。”说完老人家自己先捂着嘴笑了。
不愧是孟子的同乡,其儒家气息不离须臾。我的一位朋友说得好:“我们能从乔老爷身上看到‘诗三百’创生天真烂漫的年代,他的歌词与《国殇》,与《木兰辞》,与岳飞的《满江红》一脉相承,思想光芒浸透了艺术,艺术风骨支撑着思想。”
得知乔羽驭鹤的讯息,默默流泪之后,笔者写了挽联,托朋友带给他的女儿:“难忘今宵,泛舟不敢荡双桨;易怀三姐,把盏还思歌大河。”
他自己早就准备了墓志铭:“这里埋葬着一个写过几首歌词的人”。这句上善若水的话,让我记起王阳明的遗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明年春来再相邀,青山在,人未老。”转眼就是下半年,很快就是“明年春来”,乔羽先生怎么可能走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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