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岁老兵忆济南战役：“子弹贴着头皮飞，河水被染红”

2日上午，阵雨后的天空短暂放晴。借着亮光，93岁(虚岁)的杨茂森笔直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上，不戴老花镜，还能看清泛黄档案里米粒般大小的钢笔字。档案显示，1948年9月16日——济南战役打响时，他任华东野战军13纵39师116团卫生队班长，第一次跟随部队来济。

杨茂森打过很多仗，战场上抢救受伤战友。1979年11月，转业的杨茂森第二次来到济南，先去了解放阁东侧的护城河边，静静地站了数小时……

杨茂森老人的奖章、纪念章

【人物资料】

杨茂森，1926年生，山东高密大沟村人。1946年参军，入华东野战军13纵39师116团卫生队。参加过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南京战役等，并多次立功。新中国成立后，随部队留在福建。1979年11月转业回济南，任济南无线电设备制造厂行政科长。离休后，居住济南至今。

攀城梯下边给战友止血边流泪

18岁时，杨茂森在高密入伍。没有战场经验，他只能当看护员，帮军医和卫生员照顾伤病员。之后，他随部队转战胶东各地，不断学习救护知识、技能，仅过了半年，便成为一名卫生员。

济南战役打响前，杨茂森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我是党员，也是卫生班班长。战场抢救伤员就要冲在最前面。”当时，他在华东野战军13纵39师116团卫生队。战役打响，那是他第一次来济南，所在部队从城东进攻，一路从茂岭山攻至现在的解放阁东。他在的卫生班有10人，负责救治伤员。

“最难打的是内城东南角的城墙(现解放阁附近)，旁边护城河很深，战友一批批扛着城梯，顶着子弹和炮弹往上爬，受伤后有的跌到地面上，有的掉进河里，河水都被染红了。我带着一个班的战士，身上挂满急救包，就在梯子下给他们止血、包扎伤口，有的伤员甚至肠子流出来，也有胳膊、腿被炸断的，血都止不住。我看着旁边掉进河里的战友，没及时爬出来而溺水，心疼得一直哭。没有办法，身边的战友都救不过来。绷带用完了，就撕掉衣服当止血带。”说起往事，老人眼眶变得湿润。

下战场后才发现帽檐有一个弹孔

“活着干，死了算。”这是杨茂森谈及战斗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尽管子弹贴着头皮飞，那时候没有人害怕，就想着使劲攻进城。”杨茂森回忆说，受轻伤的战友根本不回后方，经过救治包扎后再次加入战斗。

战斗越来越激烈，杨茂森所在的卫生班，有一名战士在救治伤员时，不幸中弹牺牲，还有两人也受伤了。杨茂森赶紧过去帮忙止血抢救。在战场上待了多久，他也记不清，“就感觉好几天没睡觉。”杨茂森每上一次战场都能医治十几名战士，有时候担架连缺人，他要把受伤战友背回后方医院。“当时准备好了打两三个月的准备，我也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下战场后，他发现，帽檐上多了一个弹孔。“如果子弹再偏半根手指长度，就打到脑袋了。”

后来，杨茂森没有在济南停留，跟随部队南下，又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南京战役……途中，部队遭遇敌人飞机轰炸，他的身体被弹片击中，所幸没有致命。

回济39年英雄山下见同窗战友

新中国成立后，杨茂森随部队驻守厦门。直至1979年11月，杨茂森从福建转业回到济南工作。“济南战役是山东战场规模最大的城市攻坚战，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次重大战役。”第二次来到济南，杨茂森先到了解放阁东城墙附近护城河边。那天很冷，他站了几个小时。“看到周围群众能幸福地生活，我们流的血都是值得的。”

杨茂森进入济南无线电设备制造厂工作后，经常从七里山到解放阁看望老战友。逢年过节，更是如此。“看到刻在墙上的熟悉的名字，心里会难过，很想他们。”

此前，杨茂森对济南只有那8天8夜的战斗记忆，甚至不知道在济南还有没有战友，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直至2018年清明节，93岁的杨茂森与其他22名同样参加过济南战役的老战士，一起在英雄山革命烈士陵园前怀念战友时，遇到了同窗战友范绥之。

“我们在福建当兵时，一起在军区学习班做过3年同学。”回想起半年前寻到的战友，杨茂森激动万分。他说，范绥之有一张黑白老照片，是当年学习班结业时的合影，照片里战士们分三排站立，其中就有他俩。俩人再聚首后，范绥之隔段时间就从七里河到科苑北区杨茂森家里，一聊就是一整天。

耄耋之年仍义务为居民治病

已至耄耋之年，杨茂森的身体依然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卧室和阳台各有一张简易书桌，整齐堆放着半米高的医书和期刊。退休后，他没有打牌和遛鸟的习惯，每天会拿出大半时间看书。“上个月，下楼梯不小心掉了下去，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现在腰不太好，不然的话，我还能每天坐11路公交车，到大明湖，转上半圈再坐车回来。”

转业前，杨茂森已是一名军医。“能活下来，我比其他战友幸运。在部队，我学会很多医术技能，还有中医针灸。到了地方企业从事行政工作，我也没把这个技能落下，建立厂区的卫生室，我自己坐诊给他们看病。”

原本60岁就能退休，杨茂森又继续干了10年才回家养老。小区居民知道杨茂森是一名老军医，不少人生病后会找他治疗。通过针灸，杨茂森医治好了十多个面瘫、中风患者，没收取任何费用。“大家口口相传后，有人还专门从外地找过来看病。”杨茂森的家人说。就在老人住院前一个月，他还给一名崴脚的女子正骨，治疗一周后，女子就摆脱了拐棍。

“只想为这个社会多做一点事情，才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友。”老人说。

（济南时报）

[责任编辑：杨凡、黄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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