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尔·卡斯特罗与一位中国记者的60年交情

新华社北京4月25日电（记者朱婉君）近日，古巴新一届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选举产生新一届国家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卸任国家元首。

注视着照片中劳尔与新当选的国务委员会主席迪亚斯-卡内尔一起高扬起的双臂，新华社前驻哈瓦那分社记者庞炳庵的思绪回到了60年前。

4月19日，在哈瓦那举行的古巴第九届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劳尔·卡斯特罗将迪亚斯-卡内尔的左手高高举起。（新华社发，伊雷妮·佩雷斯摄）

（一）

1959年5月1日，庞炳庵第一次见到劳尔。半个月前，他和新华社记者孔迈抵达古巴，奉命建立新华社在西半球的第一个分社——哈瓦那分社。

时隔近60年，但庞炳庵仍清晰记得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首都哈瓦那的革命广场上，100万市民集体欢呼，庆祝古巴革命胜利后第一个“五·一”国际劳动节。

那时的劳尔正年轻，与战友们挽着手，走在游行队伍前列。

“他当时28岁，与我的年龄不相上下。年轻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他没有起义军战士标志性的大胡子，倒是留了一头长发。”庞炳庵回忆道。

由于兄长菲德尔·卡斯特罗当时正在美国访问，劳尔主持了那场盛大的游行，并针对时局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

“劳尔在革命过程中的贡献和成就很大，因此他在武装部队和人民中的威望也很高，”庞炳庵说，“当时的氛围就说明了这一切。”

在《拿起的武器永不放下》一稿中，庞炳庵这样写道：

“劳尔·卡斯特罗指着东方微明的天空说：‘你们看，那里挂着一颗幸福的星；你们看，这里放着一幅枷锁。摘下星星，古巴人民要作出很多牺牲，甚至流血；如果甘心屈服，就套上枷锁。你们说你们要摘幸福的星星，还是套上枷锁？’群众指着东方的天空，异口同声地回答：‘要幸福的星星，不要枷锁！’”

1959年7月，劳尔·卡斯特罗委托中国新闻代表团带给中国人民一个坦克模型作为礼物。这个坦克模型是古巴人民起义军推翻巴蒂斯塔独裁政权时的战利品。（新华社记者沈觐光摄）

（二）

与菲德尔不同，在革命胜利初期，劳尔公开露面不多，也不轻易接受采访。

抵达古巴5年后，庞炳庵才有了第一次面对面采访劳尔的机会。那也是他常驻古巴7年间唯一的一次机会。

1964年7月19日，关塔那摩基地内一个美国海军陆战队哨所向附近古巴哨所连开6枪，造成一名古巴战士牺牲。这一挑衅行为激起了当地民众的强烈抗议。

第二天，劳尔就此事接受外国记者采访，庞炳庵在场。他回忆道，当时劳尔在表达抗议和愤怒之余，还提出愿在没有任何先决条件的情况下与美国对话商讨解决方案。

“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采访机会，劳尔的务实态度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庞炳庵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劳尔的夫人比尔玛也在场。我也因此拍到了一张非常珍贵的劳尔与比尔玛在一起的照片。”

1964年7月20日，劳尔·卡斯特罗就美军在关塔那摩基地的挑衅事件接受外国记者采访。当时，劳尔（左）的夫人比尔玛（右）也在场，庞炳庵拍下这张珍贵照片。（庞炳庵供图）

据庞炳庵介绍，劳尔和比尔玛这对革命夫妻恩爱有加，但平时很少同时出现在公众面前，媒体也很难捕捉到他俩年轻时的合影。

“上世纪90年代，时任古巴驻华大使看到了我珍藏的这张照片，觉得很有纪念价值，便希望我将照片放大，由他回国时带给劳尔夫妇。我还在照片背面写了几句问候他们的话。”庞炳庵说。

（三）

1991年4月，庞炳庵接到古巴政府的正式邀请访问古巴。为了充分了解劳尔在古巴革命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他专门到奥连特省山区采访劳尔当年建立“第二阵线”的事迹。

1958年3月，菲德尔决定把建在马埃斯特腊山的解放区扩大到整个奥连特省。劳尔受命在东部山区开辟并领导第二阵线，为解放区的扩大以及古巴革命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

劳尔·卡斯特罗（左）和切·格瓦拉（右）在古巴奥连特省革命根据地的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古巴革命领导人切·格瓦拉曾在回忆录中高度评价第二阵线：“这条战线各方面都是组织得最好的……这比起我们在马埃斯特腊山区所做的微小工作来，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在参观“第二阵线”司令部时，庞炳庵对客厅里的旧沙发和卧室里的上下铺产生了浓厚兴趣。

据导游介绍，造型奇特的旧沙发是从当时一架被击落的敌机中拆卸下来的，而上下铺则是劳尔和战友一起休息的床铺。劳尔一般睡下铺，上铺是为前来汇报工作的战友准备的。

2000年8月，新华出版社出版了庞炳庵的第一部关于古巴的书《亲历古巴：一个中国驻外记者的手记》，古巴驻华使馆还为该书举行了首发式。时任古巴驻华大使罗德里格斯·阿鲁菲请他在两本书上题词，由他带回古巴，当面送给菲德尔和劳尔。

庞炳庵在题词中这么写道：我一直与古巴人民风雨同行。中古人民的战斗友谊是永恒的！出乎他意料的是，劳尔在收到书后，立即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在信中，劳尔亲切地称呼庞炳庵的西语名“潘乔”，并写道：“感谢您的惠赠，也感谢您在书上题词中表达的友好之情。”

2000年10月，劳尔在收到庞炳庵写的《亲历古巴：一个中国驻外记者的手记》一书后给作者回信。（庞炳庵供图）

（四）

2001年12月，庞炳庵再次受邀回访古巴。这次，他特地带去一块“奇石”。

这是一块山东彩石。几年前，庞炳庵在北京一个民间市场上偶然得之，觉得彩石上的图案犹如头戴贝雷帽的切正在暮色中点燃篝火，于是取名《切点燃篝火》，一直珍藏在家。

庞炳庵在北京民间市场上买来的“奇石”（左）和切·格瓦拉照片（右）。（庞炳庵供图）

庞炳庵到哈瓦那后，古巴革命历史博物馆举行了一个庄严的赠石仪式，劳尔特地派出革命武装部的三位将军出席。

仪式结束后，革命武装部政治部主任巴蒂斯塔将军对庞炳庵说：“我们将把您捐赠奇石的情况如实向劳尔报告，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2005年4月，劳尔第二次访问中国。4月19日，古巴驻华使馆为他举办招待会，庞炳庵应邀参加。那一天，正值吉隆滩战役胜利44周年纪念日。

1961年4月，庞炳庵赴前线采访吉隆滩战役时，接受古巴民兵赠送的“战利品”。（庞炳庵供图）

庞炳庵随身带去了他当年亲赴吉隆滩战场时古巴民兵赠送给他的“战利品”：两块美制B-26型飞机残片、一枚高射机枪子弹弹壳、一条美式降落伞的迷彩绸以及两张美国印制的“护身符”。

此前，中国国家博物馆相关人员曾向庞炳庵提议，希望他将这些“战利品”赠送给国家博物馆，纳入国际展览品中。“我那次去使馆，就是想与劳尔商量，做成这件促进中古友谊的事。”他说。

庞炳庵记得，劳尔一听，非常高兴，当即表示要题词。环顾四周，没有桌椅，只有一排暖气片。劳尔就近趴在暖气片上，写下：吉隆滩战役战利品，敬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博物馆。

2005年4月，在古巴驻华使馆招待会上，劳尔·卡斯特罗为庞炳庵题词。（庞炳庵供图）

（五）

2011年9月6日，是庞炳庵特别骄傲的日子。

那一天，他受邀再次来到古巴驻华使馆，接受古巴国务委员会授予他的友谊勋章。时任古巴驻华大使白诗德特地告诉他：“这可是劳尔·卡斯特罗主席批准的！”

当聊起劳尔与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时，庞炳庵特意提到了《东方红》。这首曾在中国风靡一时的革命歌曲，竟是劳尔长达数十年的“心头好”。

1997年11月20日，劳尔·卡斯特罗在访华期间游览北京八达岭长城。（新华社记者白连锁摄）

庞炳庵说，虽然劳尔不会说汉语，但却能用中文演唱《东方红》，字正腔圆，三段歌词一字不差。无论是出访中国，还是出席有关中古两国的纪念活动，劳尔都曾主动领唱《东方红》。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劳尔为什么能用中文唱《东方红》，而且竟然还能唱完三段。他是在何时、何地学会的？我不得而知。但我有理由相信，他对中国是怀有深刻而真诚的友好感情的。”庞炳庵评价道。

[责任编辑：杨凡、杨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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