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犯罪调查：严惩与宽容之间的抉择

齐鲁网3月2日讯 最近一段时间，涉及未成年人犯罪和校园欺凌暴力的事件接连曝光，尤其是一些恶性事件，屡屡触碰着社会大众的神经。孩子们到底怎么了？社会和法律专家开始呼吁，是法律的宽容变成了纵容，为了避免危害社会，必须修改法律，降低刑事责任年龄，对未成年人犯罪给予严惩。

案例一

2013年12月2日早上六点，在宁夏司法警官职业学院山东校区，一个戴帽子的人，对自己旁边的一个人连捅八刀，直到对方躺在地上，作案后行凶者快步离开了现场，随后山东省东营市公安局立即展开调查，逮捕了凶手。让调查人员没有想到的是，做出如此凶残行为的，竟然是一名15岁特警专业的学生。

被害人颈外静脉和心脏被刺破，失血性休克死亡，案件调查清楚以后，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犯罪，本着对未成年人保护的原则，山东省东营市检察院未成年人刑事检查处介入审查，那胡天浩行凶动机是什么呢？

山东省东营市检察院未检处王凯介绍 ：“他多次强调，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被害人这边出现了过错，导致他采取这种过激的行为。”

原来被害人和胡天浩是同一个宿舍的同学，两人在事发前发生过小摩擦，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可胡天浩却记了仇，就在被害人不注意的时候，胡天浩用提前买好的水果刀将被害人杀害。到案后胡天浩表现出的冷静，这让检察人员很吃惊。

王凯介绍：“他对公安机关有过供述，因为我不够18周岁，我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人，对方已经死了，我已经够本了，即便是赔个钱，也就是赔个棺材本的钱，我死不了。”

胡天浩在犯罪之前就咨询过自己学校的老师，有关未成年人杀人可能承担的法律后果，他很清楚自己无论犯罪多严重，都判不了死刑，检察官多次接触发现，胡天浩的悔罪态度极差。

王凯介绍：“他的成熟度和他的年龄和他的成熟度，有点不太相符，不管是他的谈话还是他对事情的规避，还有事前的准备，他都做的非常的充分”

而且在最初接受调查的时候，胡天浩还有意隐瞒自己之前的犯罪行为。

经过调查，在胡天浩杀人的4个多月前，就因为琐事将一名同学打成了重伤，因为胡天浩是未成年人，再加上他的家人对伤情鉴定有质疑，所以一直没有对他采取强制措施，胡天浩到案后两案并案侦查，但在看守所关押的时候，胡天浩仍然不思悔改。

山东省东营市看守所民警回忆：“监室里每当进来新的在押人员的时候，他都会和人发生矛盾，而且他打架的次数我们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虽然他年龄小，但是他身体素质好，和同样年龄的孩子打架，基本不是他的对手。”

检察人员在做社会调查时，发现胡天浩走到这一步，其实跟他的成长环境也是有关系的。

王凯介绍：“他家里母亲对他很溺爱，知道出了事，也是在说被害人的错误，他父亲管教很严格，父子俩打仗都能打到马路上去。”

母亲极端溺爱，父亲极端严格，长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让胡天浩养成了习惯采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性格。2014年12月30日，胡天浩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案一审宣判，法院一审判决有期徒刑17年。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办案的检察官对这个判决并不认可，随后提起了抗诉。

王凯表示：“虽然他是未成年人，但是他的主观恶性很深，一些小事情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会做出一些暴起伤人的行为，如果放任他在社会上，他会对社会造成很大的危险，这是第一个，第二个是他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后果，一死一重伤，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判处无期徒刑的，但是罪行极其恶劣的是应当判处无期徒刑的。”

2015年12月3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采纳了检察院的抗诉建议做出终身裁决，胡天浩改判为无期徒刑，检察院抗诉法院对未成年人量刑过轻的案例在我国并不多见，检察院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很慎重。

王凯表示:“虽然我们国家要求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特别是未成年人犯罪的未成年人，但是我们认为保护是双向的，既要保护被告人的权益，也要保护被害人的权益，因为两个被害人都是未成年人，年龄也都不大，同时还要保护社会的利益，因为社会的利益也是需要保护的。”

中国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的数据显示：14岁至16岁年龄段发生犯罪行为所占比重逐年提升，未成年人犯罪呈现低龄化、恶性化的趋势。这个问题的确应该重视起来了。但问题如何解决？如果单纯看胡天浩的这个事，似乎可以成为那些专家修改法律，降低刑事责任年龄，严惩未成年人犯罪的佐证。但需要强调的是，无论从社会现实，还是从司法实践角度来看，这都属于极端个案。关于未成年人的问题，必须慎之又慎。

案例二

17岁的赵龙（化名）是现在是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学院的一名大一新生，而就在一年前，正在读高三的他，因为参与打架斗殴差点就无法进入大学的校门。

赵龙回忆：“当时我谈恋爱，因为一个女生吃醋，反正就是一时冲动，打了那个男生，和这几个同学一块。”

2015年4月上晚自习的时候，因为情感问题，赵龙叫着自己的同学，想去给自己所谓的情敌一个警告，可这个警告造成了他们没有想到的后果。受害者腰椎骨折，鉴定为轻伤二级，按照法律规定打人者要承担刑事责任。

赵龙的同学唐浩（化名），也是参与当天殴打事件的参与者之一，马上面临高考了，唐浩学习的是体育专业，文化课成绩也不错，进入大学十拿九稳，一时的冲动打乱了他所有对未来的憧憬。

唐浩表示：“当时是朋友义气，同学说跟别人吵架了，就去看一下，就去凑一下热闹，谁知道打起来了，为他（同学）着想嘛，他一喊我们就去看看。”

参与当天殴打的一共有包括赵龙、唐浩在内的六人，全部都是高三的学生，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在校学生，公安部门在侦查完毕后，将案件移交给了山东省曹县检察院未成年人刑事检察科。

山东省曹县检察院未检科刘娟介绍：“当时案子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我们在阅卷的时候就在想，他们是否已经参加高考？在询问的时候，我就着重问他们这一点，他们说已经参加高考了，已经被大学录取了。”

六个学生分别被不同的大学录取，是继续起诉还是减轻对他们的处罚，给孩子们一个进入大学的机会，是摆在检察官面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刘娟表示：“如果让他们跟社会人员纠集在一块，社会效果并不好，他们可能就会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我们逮捕还是起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改正。”

对于检察院来说，起诉容易，可不起诉就需要有充足的理由，调查人员走访了6个学生的老师、同学还和邻居等，做了大量的社会调查。

刘娟介绍：“找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做了一些社会调查，发现他们都是未成年，都是初犯偶犯，可塑性很强。”

6个学生认错态度积极，并且主动赔偿，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最终检察院做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经过了这件事，几个孩子对未来都有了新的认识，最初引起这件事的赵龙，本来学的是软件工程专业，现在自己改学了法律。

赵龙表示：“就是想了解法律，不能不懂法,以前因为不懂法犯了很多错误。”

自从这件事了解后，唐浩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唐浩的父亲表示：“现在孩子改变很大，什么事都和家里商量，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留案底，几个孩子以后当兵、上学或者从事其它的工作都不会受到影响。案件终结了，可检察院的工作却并没有结束，因为青少年心理尚未成熟，检察院制定了三到四年的帮扶期，不定期地到几个孩子现在就读的学校了解情况，并且定期听取他们的心理汇报。

刘娟表示：“我们和他们保持着书信联系，其中一位考上了菏泽学院，他说自己在大学报到的第一天，站在他们学校门口，当时他就在想，他如果被起诉到法院，他走进的门肯定不是这个学校的门，走进的可能就是监狱的门。”

检察机关：对未成年人犯罪宽容但不纵容、宽严结合

对未成年人犯罪以及校园欺凌事件的处理，目前检察机关目前采取宽容但不纵容、宽严结合的态度，山东省2016年对实施严重暴力行为的在校学生依法批捕50人，起诉126人，这只占整体涉案人数的一小部分。

山东省检察院未检处处长栾驭介绍：“我们的理念就是只要这个孩子能挽救过来，能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我们是要努力把他挽救过来，但是对于一些主观恶性深，社会危害大的，我们要按照法律妥善进行处理。”

针对已经犯罪的未成年人，法律的裁决并不是事件的终结，帮助他们改过自新才是目的。正视问题，并不意味着一刀切，对于修改《刑法》、降低刑事责任年龄的看法，很多法律专家表示了反对。

山东大学法学院教授王丽萍表示：“未成年人是社会中的弱者，应该对未成年人进行保护，它的保护是有限度的，如果对于未成年人的不良行为，甚至是严重不良行为，不加以矫正，反而加以纵容的话，这样（法律）会是未成年人犯罪的保护伞。”

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是关键

分析未成年人犯罪背后的原因，这其实不仅仅是法律问题，更是一系列的家庭问题、教育问题、社会问题。

降低刑事责任年龄，毕竟只是事后惩治，起到的是威慑作用，而伤害的事实已经发生。所以现在比起修改《刑法》更为迫切的是，建立整个社会对未成年犯罪的预防体系，以便对未成年人起到正确的引导，让他们在懂得使用法律保护自身的同时，也要敬畏遵守法律。

编后：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改造一个人比惩罚一个人要难得多。未成年人犯罪，绝不会因为修改某一条法律就能立竿见影，也不会因为严打一通就平安无事。社会问题最终要由社会解决。加强学校法治教育、加强对问题家庭的干预，给予留守儿童更多的关爱，是减少未成年人犯罪的治本之策。

[责任编辑：杨本敬、于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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