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
2022-05-09 14:42:05
原标题:文学角 | 母亲与我幼时的二三事
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山东频道
母亲29岁时生的我,在上世纪50年代,这个年龄才做妈妈已很晚了。作为家中的第一个孩子,在让父母初尝做爸妈喜悦的同时,也让他们备受辛苦和煎熬,亲身感受到养育孩子的不易。
母亲生前曾多次说起过,我出生时的瘦弱和月子里的哭闹。尤其是母亲去世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写给已故父亲的298封信,里面有数篇提到我出生和幼时的细节,读罢不禁泪水满面,仰天长叹。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让多少像我这样自以为还孝顺的人,追悔莫及,无地自容啊!
母亲在2002年12月8日给父亲的信中,曾这样记述我出生时的情景:“我清楚地记得孩子出生前,我独自一人在待产室痛苦难熬的时刻。现在生孩子几乎亲属都在待产室外守候,甚至送水送饭,而那时没有,只有自己孤独地在挣扎在受煎熬。饿了,护士送点饭,阵疼使你一顿饭做几次吃,饭凉了也只能凑付吃一口,看不到亲人的面,听不到熟悉的声音,只有自己忍着、忍着。孩子终于顺利出生了,但也只能等到医院规定的每周两个下午探视的时间,你才能去看看我。你知道吗?我每天都盼这一时刻的到来,总觉得时间过得是那样漫长、漫长。在住院一周多的时间里,我得到极大安慰、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护士送孩子来喂奶。听到护士推着放婴儿的小车,在走廊咕咕噜噜一响,那种幸福愉快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特别是在午夜12点和凌晨尚未放亮的两次喂奶,不论你睡得多么香甜,只要听到走廊上那熟悉的咕噜声,间或伴随着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就会立刻醒来,披好衣服,做好一切喂奶的准备,欣喜地等待孩子的到来。我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看着他熟练地一口一口吸吮着奶汁,这一美妙的画面,至今仍清晰地映在眼前。”
母亲接着写道:“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也不会带,而你每晚都要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孩子只要哭,除了喂奶,我就抱在怀里,倚到墙上,等你回来。有时累得腰酸胳膊疼,但又怕将孩子放下再哭,就这样坚持着,等待、等待。每当听到你那熟悉的上楼梯的脚步声,就感到如释重负”……
其实,母亲对我出生时的情况,是笔下留情了。记得她曾多次说过,我刚出生时十分瘦弱,比只小猫大不了多少,连哭声都细细的,她与父亲甚至担心过,我能不能活下来。
母亲在家做月子期间,我哭闹得厉害,经常把她弄得手忙脚乱,有时急得掉眼泪。父亲见到这种情况,把他在老家的二妈(也就是我的二奶奶)接了过来,帮母亲一把。二奶奶两口一生没有孩子,父亲小时被爷爷奶奶过寄给他们,也算是他们的儿子了。父母当时住在一间十三四平米的房子里,二奶奶来后,临时搭了个小床,用布帘与父母的大床隔开。
二奶奶到后的第一天晚上,我不知为什么,一个劲的哭,二奶奶便隔着布帘反复念叨:这孩子待咋着、待咋着,咋光哭呀?是不是饿了?银呢家(叫我母亲,父亲的小名叫“银”)你喂喂他。母亲抱着我说:刚喂过,今天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就是闭着眼老哭。连续两三天我一直哭闹,二奶奶也没休息好,父母怕再把老人拖累病了,就将她送回了老家。这是二奶奶唯一一次到城里,享受初当奶奶的喜悦,可被无知的我搅黄了。我记事儿后回老家,二奶奶把我当亲孙子疼爱,依然很知足地拉起她那次短暂的城里生活。
在父母保存的影集中,有一张母亲抱着我刚满月时拍的照片,她留着垂到肩头的剪发,上身穿一件碎花图案的褂子,坐在一张矮凳上,慈爱地凝视着我。我仰面朝上,拳头大的小脸,嘴边明显生着湿疹,两只小胳膊挓挲着,呆呆地瞅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了年纪的母亲,不止一次拿出这张照片,笑着对我说:“你看你那时这么点儿个小人,谁想到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望着头发全白的母亲,觉得说什么感恩话都是多余的。
母亲休完产假上班后,在宿舍附近找了一个保姆,白天将我送到她家里,晚上再接我回来。两三个月后的一天,母亲上班外出开会,恰好路过保姆家所住的凤麟街口,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拖带着我,正在一堆沙子上玩儿。我坐在那里,浑身是土,鼻子和嘴四周糊满鼻涕,小脸脏得几乎认不出来。母亲说,那一刻她差点掉下眼泪,但怕说破这事对我更不好,还是悄悄离开了。
这件事发生后,父母不忍心让我再待在那人家里,几经辗转,终于在我八个多月的时候,找到了后来我叫她“娘娘”的保姆。娘娘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不仅对我视同己出,细心照料,而且在我家一住近十年,亲手拉扯起我们兄妹三个,成了父母以外我们最亲的人。我四岁多时,母亲已有了三个孩子,娘娘一人也看不过来,于是那年秋天,我被送去一所全托幼儿园。母亲生前曾多次当笑话说起,我不愿去幼儿园的种种糗事。每到周末我被从幼儿园接回后很高兴,星期天上午也很快乐,但到了下午,便像得了神经病似的,正玩儿得好好的,嘴里突然冒出一句:我不上幼儿园。母亲便哄我:不去不去,快玩儿你的吧。我就扭头跑开,但刚过一会,又转回来嘟囔一句:我不上幼儿园。就这样,从下午到晚上睡觉前,我能将这句话絮叨十多遍。周一早上,我知道又要去幼儿园,便躲到家里一张方桌底下,抱住根桌腿,怎么也不松手。父母把我硬拉到院门外,母亲抱着我刚坐上自行车横梁,不等她骑上,我又出溜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我在挣扎中大哭,娘娘在一旁心疼地说:孩子不愿去,不行就别送了。母亲知道饶我这一次,下次会更难送,坚决不松口。我看看实在没了办法,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一边坐上自行车抹眼泪,一边抬脸央求道:妈妈,你星期六下午早点来接我行吗?那一刻,母亲的眼里也有了泪水……像我们幼时这样的事,是母亲晚年常常乐意念叨的,也是一把年纪的我们兄妹守着母亲,相互开玩笑揭短的话题。如今,这些温馨快乐的时光,只能去记忆深处搜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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