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齐鲁壹点
2017-03-19 08:39:03
文/王恒
1923年,臧克家到济南,升入山东省立第一师范。家父王祝晨时任一师校长,当时,一师算得上济南的开明学校,也是“五四”新思潮、新文化传播的一个阵地。1994年4月,我在写《王祝晨传》时,想起家父的一些学生可能写过纪念文章,于是冒昧地向他们写了信,臧老就是其中之一。
不久臧老就回了信,信是臧老的老伴郑曼同志回复的,她告诉我:“臧老今年已八十有九了,精力不济,未能亲自复信……他曾写过一篇散文,题为《老牛校长——王祝晨》,刊登在1950年北京《新民报》日刊“萌芽”第222号上,可惜至今尚未查到……”细心的她还把臧老《诗与生活》中的一节(有关济南师范学校生活的)“新潮澎湃正青年”复印好后,同信一起寄来。
得知有一篇专门写家父的文章,我很兴奋,立即去了省图书馆,在报刊部同志的帮助下,用了五天时间,终于找到了1950年的北京《新民报》。在1950年6月6日北京《新民报》第二版第222期“萌芽”上,看到了臧老写的《老牛校长——王祝晨》,我欣喜若狂。可是很快我的心又凉了下来,原来省图书馆地处大明湖畔,室内潮湿,有些报纸已经发霉烂掉,这份四十多年前的报纸也已发黑发霉,有些字迹很难辨认,再加上为了保存装订,有些字被订了进去,无法知晓原貌。于是我请工作人员帮我辨认,个别装订处经过允许得以拆开,抄好后再重新装订。就这样我用了三天多的时间,一篇3400多字的文章校正抄写完毕,其中有个别实在无法辨认之字,斗胆补写,加以说明,急忙给臧老寄去。
4月18日我的信寄出,5月6日臧老亲自写了回信,“王恒同志:来信拜读了,找到了旧作,令我欣喜之极!此文,写得极亲切,现在写不出这样的生动的文章了。个别字句,略改了一下,极少数。我想加入我的著作(文集),也想重新发表一下,谢谢你了!我年已八十有九,身心双健。好!克家94.5.6”
回信中臧老把《老牛校长——王祝晨》一文详详细细地作了校正。不!这不是校正,这是炼字。记得在一些刊物上评论臧老时,都说臧老写作特色之一是炼字,但是臧老怎样炼字,却很少看到。这封回信真叫我大开眼界:三千多字的旧作,臧老竟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稿子修改了58处。
我读着写满“页、行、错误、改正”的“正误表”,对照原来抄写的12页原作,平均起来,每页都有四五处的修正,我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这使我看到了什么叫对作品认真负责,臧老对每个字都要千锤百炼,哪怕是标点符号,或是“的”、“地”、“得”的运用。每一个炼字中,都饱含着臧老的创作经历、素养、品德、驾驭文字的本领……臧老对一篇四十多年前的旧作,竟然用这样多的精力刀斧并用、反复推敲,况且他还是时时卧床、需要别人来照顾的老人。但臧老回信中提到修改时是这样说的:“个别字句,略改了一下,极少数……”这是何等谦虚。
在此摘录其中一段:
我的记忆对我是一个秘密(原为“祕密”),多使人高兴。我给这个秘密,找到了证人,这个证人又是这些事实的创造者,领导人,这个证人就是王祝晨先生。就是他,做了我们的校长,给我们请来了进步的先生,给我们请来一些革命先进和中外权威学者来作了短期讲演(原为“和权威学者作了不断的短期讲演");就是他,叫我们办“书报介绍社”,办夜校——使得像同学刘照巽(三次被捕,终于死在了反动派手里)那样优秀的共产党员每夜有机会去接近群众,他热情地讲着,粉笔在黑板上写着,粉笔像思想一样扑到了听众心上;就是他,掩护同学们下到工厂里去秘密工作,等到事情被发觉了,枪毙工人的布告上写着介绍人的名字,张宗昌派人来按名要人的时候,同学们跳墙逃走了,事情他顶着;但是他终于(原无“于"字)顶不住了,我离开学校不久,同班同学李(原无这五个字)广田被捕了。一年之后,王校长被撤职了。以后,我们一直在隔离着,连消息也不多。
文章中括号内的字为抄录《新民报》报纸上的原字,确切地说,这些原字包含有报纸排版时的排错、我重抄录时的抄错、字迹模糊处或看不见的字在处理时的改错,这三者共同造成的错误,对臧老炼字又无形加大了工作量。
今年,臧老离开我们已经13年了,我时常会想起这封回信,这些炼字,使我逐渐懂得了什么叫“字字珠玑”、“一字千金”,使我明白为什么有些作品能让人听到作者的心跳,有些作品使人百看不厌,为什么臧老纪念鲁迅先生的诗《有的人》至今仍口口相传,成为大家熟知的经典之作。
(青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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